陈友芳：知识-语言-思维：学科素养导向下的思想政治学科测评体系新转向

作者：

陈友芳，教育部思想政治课程标准修订组核心成员，教育部思想政治学科核心素养测试组核心成员，华南师范大学，教授。

原文刊载于《中国考试》2018年第7期第53—59页

摘要：本文从学科素养的内涵出发，基于学科共性，提出思想政治学科素养测评体系包括学科知识的整合能力、学科专业语言的表达能力、学科思维方式的发展水平3个递进的考查层次。在此基础上，结合思想政治学科的特点，提出实现学科知识、学科语言、学科思维测评的路径和方式。

关键词：高考评价体系；学科素养；思想政治学科；学科思维

　   以“一核四层四翼”为核心的高考考试内容改革构建起了学科素养导向的高考评价体系，推动着高考由知识立意、能力立意向素养立意变革，这既是落实教育立德树人根本任务、发展素质教育的内在需要，也是我国基础教育考试评价走中国特色现代化之路的探索。思想政治学科，作为我国基础教育和大学录取的重要内容，如何构建以学科素养为导向的高考测评体系，以推动目前正在进行的高考综合改革的顺利实施，是学科专家和考试测评工作者需要研究的课题。目前思想政治学科已构建了以学科任务为导向的测评体系，整合了学科任务、学科内容和典型情境，形成了以任务情境活动为核心的测评新思路。新的测评体系注重真实性、表现性、情境性评价，并把真实性评价由“情境真实、任务真实”推向“情境真实、任务真实、行为真实”的新阶段。在此基础上，思想政治学科的命题必须实现根本性变革，即由单纯注重学科知识理解与运用的考查转向学科知识、学科语言、学科思维并重的考查，这是落实学科核心素养及其高考评价体系的必然要求。

本文尝试从学科知识、学科语言、学科思维的角度构建学科内容要素测评体系，以期为命题者提供可操作的命题思路和命题方法。

1 以学科知识、学科语言、学科思维为主体的学科内容要素测评体系

什么是学科素养？每个学科由于各自的学科本质不同，对学科具体素养的要求自然也不同，学科的具体素养反映了这个学科不同于其他学科的育人价值；但是，这些看似千差万别的学科素养却蕴含着相同的一般属性。一般意义上的学科素养是指学生在社会生活实践或科学研究的复杂情境中，能在正确的思想观念指导下综合运用学科知识能力处理并解决复杂任务的综合品质，它是知识、能力与情感态度的综合。学科素养的这一共性与下文阐述的任一学科所具有的3个共性密切相关。

任何一门科学都是试图去认识某个世界，在其认识发展过程中就形成了学科的3个共性。

1.1　学科性质一：任何一门成熟的学科都是由已有学科知识精华累积而成的知识体系

正如柏拉图在《泰阿泰德篇》中所说，知识是经过证实了的真的信念。经过学术共同体一代代的努力，任何一门成熟的学科都已经沉淀出自己的基本知识系统，形成了由本学科不同知识构成的完整结构，基础教育教材承载和传授的就是这一结构化知识体系中最基本的知识及其结构。这个最基本的知识结构就构成了这个学科最具生命持续能力的“硬核”，成为人们进入该学科不得不跨越的基本专业“门槛”。

学生的知识结构化程度是反映学科素养高低的基本维度，这也是PISA测试提出“素养测试”时所表达的两个基本诉求之一，即学生对本学科的知识是否有整体的理解和把握。学科素养低的学生通常掌握的只是一堆孤立、零散的学科知识；学科素养高的学生，其所学知识经过内化于心，能够成为结构化的、被整合的知识。知识只有被整合、被结构化，才能达到有效创新，才能被综合运用，才能应对真实情境的挑战。

基于学科性质一，关于高考评价体系下学科素养测评的第一个基本结论就是：学科素养测评的第一个层次是考查学生对学科知识的整合程度及整合能力。

同样是对学科知识的考查，学科素养导向的测试与传统的学科知识导向的测试有着根本的区别。学科知识导向的测试体系更关注对孤立知识理解和掌握深浅程度的考查，考查的是许多教师心目中根深蒂固的“知识点”，学科素养导向的测试则更强调“知识面”的考查；学科知识导向的测试体系具有“纵向延伸”性质，即沿着某个知识点向深度、细节和难度方向延伸，学科素养导向的测试则具有“横向延伸”性质，更强调的是本学科不同知识之间的整合。

1.2　学科性质二：任何一门成熟的学科都是一套完整的语言体系

并非只有文字表达才是语言，每个成熟的学科都有自己的语言体系。学科的语言体系是由该学科的符号、概念及其使用规则组成的。每个学科都是用自己的语言系统描述和刻画研究对象，表达和交流研究成果。这种以专业语言为基础的交流方式是学科经过长期实践发展起来的高效率的交流方式，它以其专业上的精确和浓缩，使从事学科的人员能够更有效地表达自己的思想，更有效地进行合作。

与义务教育阶段不同，高中教育具有一定的学科专业性，开始需要让学生掌握本学科最基本的符号系统、概念体系及其运用规制。因此，反映高中生学科素养高低的另一个基本维度就是专业语言的掌握程度和运用能力，即能否运用专业语言表达自己的思想，能否把非专业语言转换或“翻译”成专业语言。

能够用流利的专业语言表达是一个人学科素养高的重要体现，大学以培养学生能够“说专业的话”为己任，高考作为上承高等教育、下联基础教育的重要环节，应该反映高等教育的这种特性和需求，考查学生是否初步具备专业语言的表达能力。

基于学科性质二，关于高考评价体系下学科素养测评的第二个基本结论就是：学科素养测评的第二个层次是考查学生的专业语言表达能力。

传统的学科知识导向的测试体系基本停留在考查的第一个层次，而且突出的是对学科知识点及其纵向延伸的考查，忽视了对学科语言表达能力的考查。这是传统测试的一个重要缺陷。

1.3学科性质三：任何一门成熟的学科都拥有一套独特的思维方式

一门成熟学科的精髓不在于它对世界的结论，而是因为它认识世界、分析问题、解决问题有着自己独特的分析方式，而且这种分析方式以其对世界的认识能力而展现出自身的力量。学科思维方式与学科知识的关系是手段和目的的关系，思维方式是这个学科获取知识独有的手段和方式，它是这个学科的世界观、方法论和认识论。

每个成熟学科都有一套不经过专业训练而难以掌握的观察世界、认识世界的思想方法和分析工具，如现代经济学的理性人分析方法、供求分析法、均衡分析法、边际分析法，又如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关系认识社会现象，就是马克思主义社会历史哲学的思维方式，马克思主义的本质观与维特根斯坦的反本质主义就形成了关于世界认知方式的鲜明对比。

在本轮课程改革中，人们最为关心的问题之一就是学科知识与学科素养的关系。任何一门学科都有自己的具体性、细节性知识，学科素养则是即便忘记这些具体的细节性知识后也依然留在学习者血脉中、脑海里的学科思维方式，它是一个人经过某个学科的系统训练后获得的标识性成就，是这个学科赋予学习者的独有的气质和“味道”。笔者认为基础教育的学科训练主要不在于传授知识，而是获取知识的思想方法与观察世界的思维视角，即基础教育应该少教学科知识，多教思想方法。一个人能否应对来自于真实生活的挑战，从学科视角看，就看他能否运用本学科的思维方式观察世界、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在学科素养的阶梯上，最能衡量学科素养高低的维度就是看学生能否运用本学科孕育出来的思维方式观察和描述世界，分析和解决问题。

基于学科性质三，关于高考评价体系下学科素养测评的第三个基本结论就是：学科素养测评的第三个层次是考查学生学科思维方式的发展水平与运用能力。

以上就是本文从学科性质角度构建起来的、关于学科素养测评的3个层次：学科知识测评、学科语言测评、学科思维测评。从学科素养发展的阶梯看，3个层次之间存在着递进关系，更存在着内在的关联。一个能够用流利的专业语言表达的学生，其学科素养要高于只是掌握了许多学科知识的人；一个能够自觉或不自觉地用学科思维思考这个世界的人，一个大脑已经有着深刻学科烙印的人，其学科素养发展水平应该是较高的。无论是学科知识的整合、专业语言的表达，还是学科思维的养成，均是学科知识内化于心的结果，因此，学科素养也是内化于心的学科知识。

2 思想政治学科落实学科知识、学科语言、学科思维测评的路径与方式

2.1　学科知识测评的路径与方式

基于前述，在学科素养测评体系下，思想政治的学科知识考查应该着力于考查学科知识的整合程度和整合能力。学科知识的整合是指，把零散的或不同的学科知识衔接起来，实现不同知识间的协同，使零散的知识成为一个有价值、有新功能的有机知识整体。

就高中教育而言，基于学科素养的内涵，学科知识的整合主要包括3种类型，与此相对应，思想政治学科对学科知识整合的测评也可分为3种类型。

2.1.1　类型一：理论内的整合

知识点是组成知识的最小单位，若干知识点相互联系就构成了某个理论，例如，经济学的供求理论就是由若干知识点构成的一个经济学理论。从一个基本模型出发，通过不断修改假设条件，就能够生成新的理论模型，如从经济学的完全竞争模型出发，通过修改假设条件，可以生成垄断模型、寡头模型、垄断竞争模型，这些相互间有着密切联系的理论又构成了市场结构理论。从某个知识的始点出发，不断推演，可以推导出更为庞大的理论体系，例如，从消费者的效用最大化决策出发，追问消费者收入的决定因素，可以导出消费者的收入-闲暇决策，从而可以把消费者个体的消费决策问题与就业决策问题内在地关联起来。总之，本文所说的“理论内的整合”是指寻求同一个理论内部和不同理论之间的逻辑关系。

思想政治学科测评“理论内的整合”状况与能力，是测评学生学科知识整合能力的基本方式。以常见的供求曲线图形题为例，学生要能够判断出市场均衡点的正确变化，通常必须把影响商品需求量、供给量的因素，需求法则及供给法则的几何表达，甚至是价格弹性知识整合在一起才能正确作答。目前大部分思想政治学科的教师已经开始高度重视这种知识整合，但存在的问题是：一是经常以“思维导图”的名义把没有内在逻辑关联的理论通过牵强附会的方式组织在一起；二是没有意识到学科素养视野下学科知识整合的其他类型，尤其是接下来要分析的其他两种类型。

2.1.2　类型二：陈述性知识与程序性知识的整合

思想政治学科的各个模块不仅包括陈述性知识，还包括程序性知识。陈述性知识是描述客观事物的特点及其关系的知识，即关于“是什么、为什么”的知识，主要包括符号表征、概念、命题，其中：符号表征是最简单的陈述性知识，是代表一定事物的符号，如经济学中的曲线及其表示曲线的字母等；概念是对一类事物本质特征的反映；命题则是对事物之间关系的陈述，如原理、定理、定律等，命题和命题网络是陈述性知识最基本的表征方式。程序性知识是关于办事的操作步骤的知识，也称操作性知识，主要用来解决“做什么”和“如何做”的问题，以产生式表征，即在什么条件下应该采取什么行为，简称“C-A”。

就学科素养的本质是指向真实生活中问题的解决而言，测评思想政治学科知识整合能力的最重要类型就是陈述性知识与程序性知识的整合，而且要以程序性知识为依归。具体而言，就是要把陈述性知识转化为程序性知识，要知晓程序性知识背后隐藏的原理。以程序性为依归就是指学生所学的知识最终要回归到能够解决本学科的实际问题，就高中生而言，对于相当一部分概念，可以不要求学生掌握其本质性定义，只需要掌握其描述性定义，并知道它应该用在何处即可。因此，从第二种知识整合类型看，学科素养测评要注重考查学生将思想政治学科的概念、原理迁移到实际问题的能力，即学以致用的能力。

2.1.3　类型三：理性形态知识与感性形态知识的整合

理性形态知识就是理论性知识，如概念、原理，感性形态的知识就是情境性知识。这两种知识的整合是学科素养内涵的必然。学科素养所要解决的实际问题都是发生在具体的真实情境中。在具体情境中要运用本学科的知识解决好实际问题，必须实现一般性理论与千差万别的具体情境的结合，能够在学科原理的指导下根据情境给予的约束条件提出合理的解释，构建出合理的问题解决策略。因此，就第三种知识整合类型看，学科素养测评必然要依托本学科的复杂情境。

思想政治学科素养是通过典型情境反映出来的，设置具有典型性的情境是思想政治学科素养测评最重要的技术性工作。为了构建思想政治学科的典型情境体系，可以把高考评价体系下思想政治学科的情境分为社会生活实践情境和文本类情境，然后筛选出每类情境中的典型情境。依托这些典型情境，可以根据具体的测试需要，构建复杂程度不等的测试题。

在学科素养测评体系下，学科知识整合类型二和类型三是一个事物的不同方面，是融入在一起的。结合这两者，笔者要表达的基本理念就是思想政治学科素养测试的基本方式是情境性试题，是基于复杂真实情境的测试题目。学科知识整合类型一也应当是在这些情境性试题中体现出来的。综合这三种类型，思想政治学科的素养测评实际上就是要求学生整合相关理论解决实际问题情境，考查学生将理论迁移到实际问题情境的能力，实现对学生知识迁移能力的考查。

2.2　学科语言测评的路径与方式

按照教育部考试中心提出的“一核四层四翼”高考评价体系，“四层”解决的是“考什么”的问题，包括必备知识、关键能力、学科素养、核心价值，其中关键能力的考查主要包括独立思考、逻辑推理、信息加工、语言表达和文字写作能力、创新能力等。基于学科素养考查取向，思想政治学科语言表达和文字写作能力测试的主要方向应该是考查专业语言的表达能力。

在我国高中课程体系中，思想政治学科是一门独具特色的课程，综合性非常强，横跨人文和社会科学两大学科群，其内含的经济学、哲学、法学、政治学等每一个模块都是一门独立的学科，都有着自己的一套话语体系。因此，思想政治学科专业语言表达能力的测评要基于内部不同学科进行分学科分模块考查，此外，可以根据考查材料的专业性不同，分为非专业文本材料与专业文本材料两种类型。

2.2.1　类型一：非专业文本材料

非专业文本材料又可以分为多种亚型。第一种亚型就是将日常生活语言“翻译”成学科专业语言，其典型做法是运用日常生活语言设置真实的社会生活实践情境，要求学生运用专业语言概括其中描述的特征、关系和问题。

例1：信息消费是指一种直接或间接以信息产品（如计算机、手机、智能电视机等）和信息服务（如电话、短信、微博、有线电视等）为消费对象的消费活动。近年来，信息消费日益成为消费热点，我国在2012年已是全球最大的通信和互联网用户市场，网民数量高达5.64亿。2013年，我国信息消费总额为2.2万亿元，较上年（下称“同比”）增长28%。同期，全国智能手机销售 4.23 亿部，同比增长 99%，约占国内手机市场的70%；智能电视机销售2 113万台，同比增长31%，约占国内电视机市场的40%。2012年，全国电话业务量同比下降5%，短信量下降20%，彩信量下降25%。与此形成对比的是，QQ、微博、微信的注册用户数和相应的移动互联网业务数据流量则大幅增长。

结合以上材料和所学经济知识，概括我国当前信息消费的特点。

例1这道题实际上就是要求学生用经济学语言概括日常生活语言中的信息消费的特点。

非专业文本材料的第二种亚型是将非连续文本涵盖的思想用学科专业语言表达出来，非连续文本是指图片、照片、图表、数据等。用专业语言概括、转化这些“符号”蕴含的思想，在现代社会生活与思想政治诸多学科（如经济学）的研究和学习中正变得越来越重要。